（昨天中秋出门，路上见一老人推另一更老的老人，估计是父子关系。两个
人一个轮椅却让我长出一股莫可名状的悲伤。想起了我身边的那些老人。发此篇。
亦发在我个人QQ上面。）

　　人老是福吗？就像林语堂先生说中国一样，就凭着岁数的长在这里自以为是？
有捡垃圾的老人，有坐在轮椅上痴呆的老人，有在人杂处拉二胡的老人……似乎
艰苦活着的老人给我的印象更加深刻。

　　我认识一个老人，很和气的一个老人。不过六十几岁就去世了。我喜欢看他
当他看着别人高兴时候自己安逸自在的用舌头长长的伸出来舔嘴唇的表情，喜欢
他的安逸，他内心一定是也很高兴，喜欢看他的舌头，我们暗地里善意的说他像
狗舌。现在想起来，狗很可爱！

　　他住在观里。一生未娶。应该是不娶！却活的也自在！可惜我忘了他不娶的
原因，我甚至忘了平时说话的语气，除了那一句，那一句至今让我痛心的一句话。
你说他孤独吗？他一天花费最多时间的可能是在那个神像之前。他可能一大早起
来打扫，然后自己虔诚的上柱香，农村的老人无所谓散步，然后他或许就这样自
己冲一泡茶，自斟自饮，时间，晚上关门，第二天又早早起床，打开门，一路的
阳光照到他脸上折射成一根认真而虔诚的火苗点燃了三根香……日复一日。

　　我读初二的时候，他患了骨质增生。很严重的那种。但是大家没想到他走的
那么突然。我母亲去探望他的时候，他说想吃果条。母亲第二天马上叫顺路的我
买给他。那是一小袋的果条和一小包葱。我推开他的门，门有点残，写满历史。

　　一股浓厚的黄道益的味道冲鼻而来。我叫他，他躺在床上。艰难的起来。愚
蠢的我不知道那时候他起床是多么艰难啊！我跟他说明来由。他只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没进入我耳朵，直接到我心里去了。我没想到这句话是我听到他最后的一
句话，也是我现在有时突然想起他的唯一活现的回忆！过了几天，他就走了。

　　后来很多次经过那个观，都没进去过。但我相信他曾经泡的一杯杯茶至今都
还没凉！热呼呼的！热！

　　我还认识一个老人。

　　在农村，尤其是旧社会时，女孩子一般都是二十岁左右嫁人的。当然也有十
五岁嫁人的也是不鲜见的，却没听说有谁嫁不出去的，家境好的就挑好的嫁，家
境好的但长得可以的也不用愁，媒人踩烂门槛，但是家境不好又实在很丑的又懒
的，只能嫁给那些比较穷的或者比她老的。绝对没有人说嫁不出去的！

　　她却没嫁！十几岁的时候问了卦说她克丈夫，善良又迷信的她选择了终身青
灯伴佛。从十几岁开始进庵，吃了差不多六十年的斋，直到去世。多么充满活力
的豆蔻年华！才刚刚对事物有揭开的感知，生活，爱情，青春，一系列都夭折了！
以后面对她的只有天井那口又深又明亮的井，还有万能的佛祖，床，一碗清粥，
成了她以后六十年的岁月的全部和情愫的依托！

　　曾一段子她买了个穷人家遗弃的女儿，她对那个女孩疼爱有加。可能母爱的
情怀爆发了，可能是想有个伴，可能是想着以后生病有个人照顾自己……可惜那
个女孩后来还是回去了。继续孤独。没有青山以抒发，没有秀水以宁静。只有心
里的佛祖，一方栖身的木床，一碗勉强填肚的清粥……

　　有一天有个人来上香，看到她顺便的跟她说，「听说xx兄前两天去世了，真
是可惜啊……」还没说完，就被她气急的骂道：「臭妇女，你一大早就来这里说
什么话。」虽然看着那个人已经被她骂的讪讪的走了，但她还是不放心，她打开
柴房，看着里面的两幅棺木完好无缺，她终于放心了。那是她和他将来的棺木。

　　过几天我舅去探她。她问我舅说怎么「他」这么久没来看望她，我舅说「他」
生病了，不方便。她就更放心了。这个不方便一直到她去世，她病重的时候很想
看他一面，可惜未能如愿。可惜她不知道那个「臭妇女」说的话是真的……

　　她去世的时候，我读初三。情节跟上面的老人很像。也是病时我妈去看望她
她说想吃杨桃，也是第二天买去。不同的是屋里满是阳光。佛光普照啊！佛，你
说，善良的老人为什么你怎么舍得她离开！我放了杨桃在桌子上，她起不来，却
知道是我，也是说了一句话，也是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同样的那句话！也
是过几天就仙逝。

　　我两度买东西给老人，见的都是最后一面！我两度听到那句话，却没了两个
老人！「卖哪奴！（不用啦，孩子！）」三个字，带着哀愁带着病重的无奈！两
次烙印我心里！现在想起来，泪水盈眶！

　　现在两个老人都走了。

　　第一个老人是第二个老人的弟弟。两个老人有着同样的命！都是孤独的玩偶。
他，和她，姐弟情深！他临终不让人给她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她临终见不到
「不方便」的他！不知道为什么。

　　我母亲叫他叔，叫她姑。不是为了批判封建思想对旧社会那一批带着牺牲品
尾巴的人的残害，只是想通过文字的方式对这两位亲人纪念一二。

　　（要是真的只是故事就好了。）

[ 本帖最后由 RachCooL 于 2008-9-15 10:2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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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刌云剒月 金币 +16 老人，虽然已经风烛残年，但是他们始终是我 ... 2008-9-15 13:30
• 刌云剒月 贡献 +1 老人，虽然已经风烛残年，但是他们始终是我 ... 2008-9-15 13:30

为什么生命中沉重的东西总是太多？？
还是我们自己活的过于沉重？？
多情便有多愁
多才必有多忧
或许因为你比别人看的更深思索的更深
所以你的痛苦也就更深刻

我们的文化 那些修身齐家 那些推己及人
那些安贫乐道......
难道不是文化造就了这些看似愚昧和偏执
的渺小的不为人知的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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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刌云剒月 金币 +5 人生只要看的开，无论多情，无论世间所有。 ... 2008-9-15 13:31

我只是遇到了别人没有遇到的东西而已。并不觉得源自自身的修为，因为这两位两人确实让我感触很深。
关于文化，或许你说的对。多才必有忧。站得越是高就越到达不了，即使我们想通过文化来让自己更纯洁更饱满，但是船能送人上岸，船自身却永远没岸，所以没有彼岸的我们难免走入文化的漩涡。

在老家看到个死了老伴的老人坐在门前
夕阳渐渐落下
那一刻觉得她很孤独
突然感到害怕 害怕自己老时会不会也是那么的孤独
不去想了 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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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刌云剒月 金币 +3 回复认真，鼓励！ 2008-9-15 20:47

呵呵，刚发现您老兄的大作，不过在下忙于一番解释还没吃饭，等吃饱喝足了定当仔细拜读！
先把红心敬上！

太沉重了，想起我故去十多年的外祖父，
想起一个月前故去的外祖父的弟弟。
家中还有孤单的外祖母，
还有我年迈的父亲，母亲。
希望这些还在的老人，
我能给他们安详的晚年。

不想了，太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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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刌云剒月 金币 +3 回复认真，鼓励！ 2008-9-15 20:47

这样的生命太多拉  一个刚刚还见过面的人没过几天就去世了
一个生命就这样在世上蒸发了 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有点嘘唏
但我们的生命仍让继续 我们该学学庄子 看开点吧

只怕我们做不到.庄子的老婆去世了他还能唱歌跳舞,就这份胸怀我永远学不来!
只求珍惜身边的人!只愿健康快乐...

带着满腹的沉重，读完兄弟一帖。
我也是农村长大的孩子，现在每次回家，看着新起的楼房与街道，想起过往的青石板、老瓦房。我都要在残存的记忆中徘徊良久！
老人们都已入土了，多已被淡忘了。现在兄弟写出来也未必真有那么多人读懂从前的老人。
在今人，尤其是城里人看来，遥远的农村老人已显得太过乖戾。
小的时候我也不懂，但现在我想通了。当时的老人多是从受罪的年代走来，他们一路都走得战战兢兢，他们胆小，他们没有远大的抱负，只盼望着一家人平平安按，有吃有住，他们保守但思维简单，他们大多一辈子都面对着滔滔黄土，最终长眠于黄土。现代的尔虞我诈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他们没什么本事，对中国建设做不了多大贡献。但是，他们保留人性中最初的真善美。
现在回家也经常见到老人，只是觉得与从前的老人已有些不一样。

[ 本帖最后由 duanjunmeng 于 2008-9-15 23:1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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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刌云剒月 金币 +5 有时候过度的怀念过往，反而是一种矫情。 2008-9-16 21:03

看来d兄有希望竞选老人协会会长哦。说笑。
农村的老人，有点愚昧却怀有透彻的心，可能会有点鲁莽却有着善良的本性。但是他们在这个我们总自信发展迅速的社会步伐中，他们的茫然被多少人漠漠的错肩。里弄，角落，老人，皱纹，岁月，残延，等待，无力...不是在诗，是在我家乡里。只是他们已经不知不觉间被我们自以为骄傲的时代说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