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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njiaming 2010-2-1 15:30

《闲人无眠》【五】

[color=Blue]  闲人无眠

  佳明

  九

  回到石库门,临晨三点,老破门在静夜里的沉闷响声使他烦躁、生厌,除去
衣衫,对着水龙冲去汗水和雨水混杂的异味,冲去一天的心劳疲惫。

  房门「喀嚓」打开一半,影珍侧身出来,站在门口静默审视。

  他在等,等她的质问,或者轰炸。

  「去了哪里?」影珍眼光咄咄逼人。

  上帝给妻子一双漂亮聪颖的大眼睛,他爱这双眼睛,为它倾倒。他畏惧这双
眼睛,它锐智,慧识,能刺透他骨髓。

  「在外面瞎兜。」他说老破门框爬行一只蟑螂,又钻入墙缝。

  「外面有这么好玩,值得玩到深更半夜?」

  「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有这自由。」

  「有种别回来。」她走上前,字句清晰。

  「别回来?你明知道我过的是怎样一种生活还要揭我的痛。」

  他几乎自暴自弃,女人今天可以把你如同宝物捧入怀中,明天又恨不得把你
一脚踩灭。

  「不管怎样,出门应该道一声,不然怎么知道你在什么地方。我整个晚上没
睡好,提心吊胆,怕你出意外。你的习惯我最了解。」

  无路可退,他颓然跌到破竹椅上。椅子「嘎吱嘎吱」。

  空气死寂。

  影珍的拖鞋很精致,脚趾涂了红色指甲油。

  她手放他肩上,另一只手缕顺他湿发,手指煦细棉软,眼神变得柔和。

  「姐夫单位里组织职工旅游,疗养,他是领导,总得带头,最近这类事比较
多,家里顾得少,姐姐当然不高兴,争吵几句也是难免的,千万别以为是冲你来
的,与我们无关,不要胡思乱想。自从搬出老房子,你情绪一直很低落,我理解
你的心情。我们在过渡期,是暂时的。你失去工作,靠我挣点微薄的工资,早出
晚归,还要照料孩子,很累,无暇顾及你的生活,你是丈夫,父亲,应该减轻我
负担才对。」

  他感到妻子母性的仁慈。然而,体贴、怜悯、和婉之外还有潜在内容,使得
他们都有一种微妙的不平等。站起来拽住影珍的胳臂。

  「听我说,我也不想这样。自搬出城西门,就有入地无门的感觉,是不是脑
子某个神经出了问题。静心思考,一生很糟糕,失掉工作生活没有保障,一切都
非我自愿。社会上流行讲交情拉关系。想去单位评理,可在单位我不过区区小人
物,无关痛痒,别人不放眼里,如果我一旦失控,弄出什么事,只会给家庭带来
麻烦。在孩子的侧面,我仿佛看见自己的悲剧将会延续。孩子没有错,错全在于
我,一个贫困所造成的错误,是我造成的。不公平的是我所面临的困境将要让孩
子作为不幸的代价,重蹈覆辙,继续承受苦难。所以,我觉得误入了婚姻歧途。
你曾问我如果你生重病会不会长期照顾你,现在我想说不会,如果换之,希望你
也不会。我们都清楚‘同林鸟’的含意。我有预感,我们的婚姻在滑坡。我步入
中年,已没有奢望,梦想早就弃我远去,但心底还是有一番痴人说梦在挣扎,盼
望幸运来临,奇迹出现。它是我安能慰藉的依赖,不在乎别人认为我是个狂想症
者。

  「来到此地,我对现状更加厌恶。你和姐姐是手掌上的二根手指。我不同,
祖上亲戚找不到这层关系的密度,不符合定律。唯一相同的,我们都是普通人。
我试着与他们拉近距离,又不知该怎么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恐怕还得等来世。
所以,在这里多呆一天,我就陷得越深。」

  说到这里,他眼眶蓄满眼水。

  「别难过,会过去的,去睡吧。」她轻轻地拍他的背。

  送奶工的黄鱼车在弄堂口由远而近,由近而远,清脆的奶瓶撞击声划破夜空。

  「你今晚遇到了谁?」躺在床上,影珍温柔的手指一边抚慰他发烫欲烈处一
边说。

  十

  他不能这样闲着,下决心定个目标,信誓旦旦,把可能遭遇的困难想得周全
细致,实施起来却心有余力不足。值得一干的事情都是难事,也是难干成的事。
城市的小市民胆识浮浅,总是处于彷徨中,他们匮乏持之以恒的作风。惰性与生
俱来,恒心得靠逼迫、激励。各行各业的人不定都爱自己的职业,有人却从事了
一辈子。现在无论到哪里,抛不开个钱字,出门第一桩事,身上放没放钱,其次
才是房门钥匙。

  新闻报中逢有一则广告:诚俜司机薪金丰厚待遇甚佳择优录取名额有限有意
则速。

  他决定一试。在蝇头小字的地图里查找半日一无所获,那地方不在市区,市
郊附加地图也没标出位置。四处打听,找着这家建筑工程公司已经是午后。

  乘公交区间车辗转颠波几小时,费尽周折,来到一条尘土飞扬的田埂泥路,
弯弯曲曲向前延伸,周围一片农田,几间临时简易房卧在泛着青绿的臭水沟边,
办公室在其中一间,简易房门窗肮脏不堪,瞧不见里面动静,陈阿明推开门,只
身原地。室内烟雾袅袅,混杂草土的腐味,三男一女围着铁架桌子搓麻将,有个
人蹲长凳上,秃秃的脑袋对着他,叼着烟,熏得眼睛眯起,很专心,或许一副好
牌正缺一张吧。说明来意,那人抬起头,油光光的脸,气色很好,脸上的肉把眼
睛堆得很小,犀利地瞟他一眼:随便坐。

  半晌,两个男人抓起皱巴巴的钞票塞进口袋离去,女人提着菜刀和菜蓝走向
水池,那人伸伸懒腰,仿佛才发现陈阿明的存在,操起浓重的外地口音说:「我
是经理,你以前开哪种车,有驾证吗?」

  「客车司机。」

  「我们公司只需要铲车司机。」

  「招俜启示没注明,是你们的过错。」

  「这没办法,市面上司机多如牛毛,用人单位要求不断提高。」

  经理又点燃一支烟,西服袖口的商标标贴没除去,磨积了黑乎乎的污垢。

  铁架桌背面蜘蛛织了一大片网,象蹦床,弹力匍风。

  「你们单位还有要求,这儿就是建筑公司的办公室?」他诧异。

  「我们公司流动性大,说不定下一趟招聘不设在这里。」

  「实在出乎意料。」

  经理看出他心思。

  「这么说吧,名匠鲁班你该知道的喽,他一身没有睡过木床,猜是什么道理?」

  荒谬,按他的逻辑,造摩天大楼的人应该住地窖。

  「大概是敬业。」陈阿明通情达理地。

  「说的对。」

  「我还是不理解。」

  「当然,人家建筑公司是负责造房子,我们专搞拆房,平为夷地,用我们的
行话,斩草除根。」

  经理做刀劈手式,长长一段烟灰掉桌上。看样子这儿离他所说的也不远了。
他进一步解释道:「别看这儿不怎么样,本公司可是技术全面,设备精良,抓车、
铲车、叉车、运输车都是日本原装进口的名牌。‘一梭子’(ISUZU五十铃),
‘拖摇塌’(TOYOTA丰田),‘轰它’(HONDA本田),‘咔哇杀鸡
’(KAWASAKI川崎),还有…」

  经理如数家珍,家乡口音增加了名牌的火药味,使人联想到瓦砾上的战场。

  「我还驾驶过‘我哈腰你妈死(おはよぅございます)’。」他打断经理的
话。

  「好象没听说有这种牌子的车。」经理挠挠头皮。

  「招俜应该实事求是,内容应该明确。」

  「现在就这么个情况,铲车司机工种特殊,四两博千斤,手一动,抄起垃圾
好几吨,警察也要怵三分,多威风啊。」

  「这不是威风的问题,你认为我该怎么做?」

  「专业培训,客车和铲车的机械构造、操纵方法完全相异。」

  「怎么培训法。」他耐不住性子。

  「先缴五千块钱培训费。」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边上,递给他一张招俜简
章。

  经理客气地介绍:「我太太,副经理。」

  他打量副经理,典型式农村妇女。烫发没经梳理象鸡窝,脸施了粉,掩不住
点点褐斑,脖子下黑黑的。口红没涂匀,跑到唇线外,似喝了血。衣领大如荷叶,
屁股裹得蹦紧,肚腩凸出的赘肉朝下翻卷。「松糕」鞋鞋底足有三寸厚,制鞋业
最畅销的样式。被歪曲的流行,活脱一个东施效颦。假如美色能使人痴迷,那么
眼前的这种也完全可以叫人变疯。他不习惯对陌生女人这番审度,除了好奇,更
有被愚弄。他开始愤怒,把简章一推,站起身。

  「老实说,如果我有五千块就不会来此地明白吗?」

  「三千也行。」

  「那到自由市场去谈价。」

  冬季,郊外空气清新,几户黑顶白身的农舍坐落远处,如画泼墨。高压线塔
伟岸挺立,电缆如纺纱线通向天边。小鸟欢唱,沉静的乡间盎漾大自然的气息。
农田的种子埋在土里,看似荒茫,田间的轮廓却相当齐整,待到春暖花开,这里
必有另个景致。广阔天地自由自在,陈阿明徜徉田间小路。应俜的不悦抛脑在后,
感受酣畅,目睹奇彩祥云游移,绚丽的晚霞流光溢焕,为乡间涂上一层金橙色。

  暮蔼蒸腾中,落日在地平线渐渐收起光线,拉长的身影从泥土气息里淡化。
他恍然有悟,某些希翼随着日落在熄灭。

  十一

  金字烫印的名片上,王怡相是中外合资依莱蒙化装品公司生产部经理。几天
后,陈阿明按名片上的号码拨通她的手机。她说,司机迷路不符情理,别再迷路。
他们约好在一个车站见面。

  在他记忆里,中学时代的王怡相是个疯疯癫癫、无忧无虑的女生,坐在他前
排,上课时话特别多,频频说笑,叽叽喳喳,被他喻为「麻雀」。她后来干脆斜
着坐,背靠墙,一只手臂搁在他课桌上,坐式悠闲。

  「复课闹革命」时期,课堂纪律散乱,老师不受尊重,象他有上进心,想学
知识的学生被班里那些捣蛋鬼干扰,愿望被剥夺,王怡相也受其影响。

  「季老师嘴好臭。」她有新发现。

  「你跟他亲嘴啦?」

  「傻瓜,还用亲嘴,老远就闻到了。」

  「你这个‘闻’应该改成‘吻’,季老师又没惹你。」

  「我没说他坏,嘻嘻。知道吗,我讨厌化学课,化学老师才坏,在实验室里
专门找碴儿,跟我过不去,一会儿温度不够,一会儿浓度不够,一会儿又说比例
不准,钉牢我不放。」

  「她是为你好。」

  「嗳,昨天见她裤腰带没系好,露在衬衫外面,甩来甩去难看死了,真想把
它偷偷拉掉,叫她出出丑,嘻嘻。」

  「等于拉掉你自己的。」他不屑地说。

  「发痴!喂,今天的作业做好没有,让我抄一下。」

  「别把我名字也抄上去。」

  毕业那年,他们班响应国家领袖的号召,放下书包,勤工俭学,在班主任带
领下,排着整齐的队伍高唱「到农场去,到边界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走进一家无线电厂学工劳动。无线电厂在四川路上,厂规模仅一幢大楼,总共四
个车间,他和她及几个同学被分配在二车间。该车间生产一种名叫电阻的电子元
件。和工人一样,他们早晨八点钟上班,下午四点下班,坐在固定位置,用两根
金属丝粘上胶水插入一个小磁性圈,依次排放在木制烘盘,然后由工人把它绕上
线圈,涂满脂漆,烘干,变成品。程序单一,一天加工百来个。工人们逗趣地称
这工作是坐办公室。女生比男生更适合这项工作,无师自通,产品质量数量甚至
超出工人。心灵手巧是女性的专利。负责管他们的老师傅在最后的评语里给王怡
相优等,陈阿明较差。

  不知何时起,她成了他的影子,他可以随意差遣她干这干那。每日有两次十
五分钟短休,可以自由活动,他说,帮我做眼操。她说,想得美。他说,来吧,
快点。她蹦蹦跳跳跑到他背后替他做眼操,他尖起嗓子学女音,念多年一字未改
的眼保健操解说词:按太阳穴,轮刮眼眶。

  中午,厂食堂挤满了人,熙熙攘攘,每个窗口排着长队,工人们捏着搪瓷碗
竹筷心急火撩,伸长脖颈朝同一方向张望,如似养鸭场。他讨厌排队,凡排队的
东西就是免费也不会去挣,任务自然交给她。学生义务劳动异于职工编制,无须
约束,提前溜出车间直奔食堂,去晚了不一定买得到想吃的菜,到时,她已经买
好饭菜在等他。他喜欢最后一个离开车间。有一次,为多加工组件,她去食堂晚
了,等他浏览一遍光荣榜她还在食堂排队,捧着一迭碗筷,样子很可爱,她笑着
嗔道:落后分子。轮到她,把碗递进去,他跟到窗口,把炊事员遗漏在盒子外的
饭菜票移到窗口中央,炊事员埋头忙正事,不知内情,发完她的饭菜没来得及道
下一位,抬眼瞥见「他的饭菜票」,问要什么菜,他指指她说,和她一样。他们
得到双份,小小手段令她开怀大笑,说他很来事,象变魔术。他怪笑,这叫移花
接木。她胃口极好,女孩子发育长身体时期是很能吃得下的,尽管吃得下,还是
剩下许多。他正色道:「吃不了你带回家,磁性圈粘得再好拿不到一分工钱,吃
饭还得向爹妈伸手,这就算给我们的报酬,下不为例,记住,不要说话没遮拦,
传出去影响不好。」[/co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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