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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泪并存《闲人无眠》中篇连载【三】

[color=Blue]　　五

　　日落，一股余热非但未散，反而更闷热，吊扇飞速旋转，扇叶表面囤积厚厚
一层灰，不知哪一天会突然冒烟。

　　晚饭后的时段才叫真正清闲，看电视似乎是唯一乐趣。台湾电视连续剧占黄
金档，琼瑶的纯情主题每晚两集，放演数月到不了终点，马拉松式的爱情使无数
大陆妇女如痴如醉，她们现实中的爱情平平无奇，电视剧枯燥的情节却还能一波
三折，逗起关注欲望。

　　「想不想去免费舞场？」姐夫提议，有关娱乐他总会想些点子让人高兴。

　　「脚又发痒，跳舞你就来劲儿，哪有这等好事。」姐姐嘲道。

　　「公园就有。」陈阿明插道。

　　姐夫每逢双休日必去公园，说是健身，家务一大堆，他倒清闲。男人爱上跳
舞、搓麻将对女人多少是种威胁。那次，姐姐脸色铁青，让陈阿明去公园找人。
在公园一块光滑的空地见到姐夫。边上一台小型录放机，音量开得太大，扬声器
承受过度冲击，舞曲如破竹破鼓。但丝毫不影响舞者的情绪。中年人居多，人人
显得恬静，甚至呆板。姐夫舞步稳健老练，微笑的脸在一付金边眼镜的衬托下斯
文潇洒，女性容易被这种成熟型男人的气质吸引。姐夫的舞伴身材高佻，化了淡
妆，分不出实际年龄，走近时才能看清嵌在淡妆里的沧桑。边上，陈阿明简直着
了迷。小时侯，每逢休息日母亲总要他去弄堂口找与邻居下棋的父亲，骗说家里
来客人，不然，唤不回棋迷的父亲。可每次去都不忍扫父亲的兴，默默看父亲一
盘下完又一盘。被人在乎是幸运的。舞曲一遍终止又一遍，他对姐夫说，姐姐让
你回家，有客人来。

　　二家人沿新昌路行至南京路，繁华商业街霓虹灯奇光异彩，人水车流预示大
城市的兴旺。穿过南京路，人民广场路面重新修造平整，视野展阔，车道南侧一
个石凿栏栅和大理石铸砌的平台，中央圆形低凹排列的喷注水流被埋在地面的彩
灯央照得五光十色，耀眼夺目。平台上人声沸腾，路灯顶部喇叭奏出斯特劳斯《
皇帝圆舞曲》，无数男女合着节拍舞动，围观人内外层层，密不透风。这便是所
谓的免费舞场。见不到「舞林高手」，全是半生不熟的爱好者，只要厚着脸皮你
尽管去跳。

　　「这地方不错吧？」姐夫夸耀。

　　「象集市。」姐姐说。

　　陈阿明在业余艺校学过舞，眼前的场面使他觉得新奇，也想跃跃欲试。鼓足
胆量，挤进人群，对一个妇人发出邀请，对方极其爽快。他得意地回头望一眼，
影珍的表情似乎有些异样，他没在意，摆好姿势，却不敢正视对方。然而，手感
有点不对劲儿，仿佛摸到到是油桶。二分钟后，他想是他眼睛出了毛病，对方简
直比他妈妈还老，顿时像误吞了苍蝇一样难受。阿公都搂着年轻女人跳，阿婆来
凑什么热闹。他顾不上礼貌，撒手逃出人群。

　　「别出洋相，你该配副眼睛。」影珍站在人群外揶揄地说。

　　「感觉怎样，怎么不接下去跳？」姐夫诡秘地笑着问。

　　「像拖一个沉重的包袱。」他说。

　　大家笑成作一团，他忽然发现自己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快
乐？快乐的价值无可取代，可惜太短。他茫然若失。

　　六

　　清晨，刺耳的刷马桶噪声冲天恣虐，弄堂另一头也紧随其后，如对歌，搅乱
他的睡眠。长夜过去，白昼又将不知所措，庸怠无为地度过，思维迟钝，只去感
知，一切很真实。

　　夏天炎热，男人赤膊女人坦胸露背，击毁人的羞耻心，高温无所不在，别无
选择，呆在家里，搬个小板凳坐门口，持一把扇子填补手里的虚空。老式弄堂水
泥地残凹不平，石库门外墙斑驳潮黑，留着岁月的痕迹，长龙似的水池大大小小
遍布每个家门口，池边长满脏兮兮的青苔，水龙锈迹斑斑，惨不忍睹。靠卖合饭
营生的老阿姨依着水池掏米洗菜，身旁一个女人脸冲阴沟，两腿分叉半蹲池边，
挥舞竹把用力刷马桶，腰弯得很低，从后面看不见她上半身，被肥硕的屁股遮挡，
样子滑稽，象姐姐家佛龛前的香炉。缺少现代实施的老式里弄每户人家都有一份
重要义务，这义务不再女人专职，许多男人也提着马桶神情木然地穿梭弄口，倾
其「生命的倾诉」。抽水马桶算什么！

　　「听说你出钱叫老佣人倒马桶？这里的男人都会干这活儿，模范丈夫就看这
一招，没什么不好意思。」林女士嗑着瓜子，扭着粗腰走出来。

　　「是倒痰盂，我儿子的，我从不用那玩意儿。」他纠正道。

　　「钱能不能让我赚，我不怕难为情。」林女士挤挤眼，开起玩笑，四十岁出
头的粉刺很显眼。

　　「你代替不了老佣人，应该让你老公赚，他是个好男人，个子虽小却能一下
子提起三件，不费吹灰之力，倒给你省了不少力。我知道你这么胖的原因，因为
不为上厕所担忧。」

　　「瞎说，哪有为这事担心的，我可比以前瘦多了，我在吃减肥药。」

　　林女士有些不悦，女人最怕别人说她老说她胖。不管怎样，林女士是个热心
肠的人。

　　「象你这种要面子的男人家里没厕所是不方便，马路对面同济医院急诊室的
厕所很干净，环境幽雅。」

　　「你真是急他人所急。」

　　陈阿明顿时觉得林女士的脸也干净起来。

　　市属级医院的公厕的确如林女士所说的干净，环境却阴郁。那个半夜，他闪
过看门的老太婆溜进去，躲进小门，悠然自得。厕所空荡荡，静悄悄，只有水箱
的滴水声。忽然从急症室传来一声凄疠的嚎啕。亲人呐，不知哪位仙去！吓得他
魂飞魄散。手一抖，接着，看见飘在槽沟水面上几叶黄色的纸，水正慢慢渗入，
化开，沉底。完了！

　　「阿婆，阿婆。」他气急败坏，声音变得哭腔。什么面子、难为情，统统见
鬼去。

　　「小弟有事？」阿婆匆匆进来，手拿纸，笑容可掬，象个营业员。

　　还是没省下二毛钱，履艰难地迈出急诊室，关节嘣裂，背脊一片汗湿。

　　「需要帮忙吗？」穿制服的门卫关切地问。热心周到。

　　「我不需要出租车。」他摆摆手，没看清门卫的脸。

　　大门上方有一横幅——欢迎您，这里的门为您敞开。落款是：娱人游戏馆。
妈的，怎么能挂这里。[/color]

[[i] 本帖最后由 刌云剒月 于 2010-1-30 11:18 编辑 [/i]]